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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校园

自深深处

    送爸妈去机场回来时,脑海里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字:空!空!空!他们在时,我可以发自内心的轻松说笑关于离别的话题;他们不在眼前,潜意识的伪装似乎毫无意义,于是汹涌的悲伤与不舍开始肆无忌惮的翻腾。回到家面对每一个角落都印刻着曾经的欢笑的房间,恍惚觉得此刻的房间是一个巨大的剧场,上演曾经鲜艳过的画面,而我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被感动的观众。所以,房间还是没有温度的“空”。

    空!我们自信地标榜着的坚强,最容易被记忆摧毁。                

      1.那张沙发,曾经铺着两床被子,我和妈妈相对而坐,我把冰凉的脚伸在妈妈温暖的胸口,一旁爸爸享受地缩在自己的被筒,两只脚丫喜滋滋的在被筒一端挺身。小弟从沙发一端跌跌撞撞的爬到另一端,从我身上爬到妈妈身上再爬到爸爸身上,金色的被子被弄得很皱,皱起一道道金色的波光,比电视里正上演的节目更暖心。电视里上演了不知多少遍的“苦情”桥段虽然庸俗,看到那里我却准时视线模糊,抬头,看见妈妈眼里也是波光闪闪,闪着自深深处的柔情。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的离散。草草的和好友绝交,我像个年少气盛的孩子。没有理由更没有借口,有些心事只能埋在沉默的风里。她就坐在我的前面,我们从此却再没说过一句话。我忽然看到了自己和妈妈最大的共同点:现实中无比强硬。我一直把这“强硬”当作维护自尊的武器,用刺猬式的防卫掩盖波澜惊动的内心。即使在现实中无比强硬,自深深处,也一定有柔和的光。                    

      2.站在华丽辉煌的酒店中央大厅,我第一次觉得人好渺小。家里一有聚会便是这一家,我们是这里的常客了。姑姑伯伯家结婚生孩子是这一家,哥哥姐姐海外归来也是这一家,爸爸妈妈也是在这里把我托给大伯照顾,记得我胡乱的答了一声,爸爸妈妈便消失在面前。记忆里每一次分别,总是仓促地省去了一声再见。如今,三姑姑也要去那个隔了一片海的国度,道别宴依旧是定在这里。我坐在圆形的庞大餐桌前想这一家酒店与我们家到底有什么缘分,见证我们生命里大多数的悲喜。酒杯里透明的液体波射出令人心醉迷乱的酒光,饮酒的人是悲是喜,都已经不重要了。这张大桌子不停的增添新人减删旧人,日见日新,是一部悲喜交集的无声电影,餐桌上浮动的笑声和自深深处隐匿的悲语被时间渐渐风干,慢慢变成不带感情色彩的透明颜色。我望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陌生人,说不出的心酸惆怅,赶在眼泪落下之前把头埋进了餐盘。我们一直都在努力的将生命里每一次重大的事件安在一个华丽的背景之下,好像只有金碧辉煌的繁华才能把喜乐渲染尽,把悲伤掩盖的没有痕迹。哪里知道,繁华之下是自深深处最深切的惶恐。惶恐喜事过尽,便用富丽来铭刻欢乐的色彩;惶恐悲伤显弱,便用堂皇来遮掩晦气的伤感。好像与好友吵嘴的孩子,你不理我,我去理别人,越难过,越要笑得潋滟,潜意识里以为,自己笑着笑着就会真的变开心,可能是为了自己坚强的自尊,可能是为了追寻虚无缥缈的开心,总之,笑了。自欺不欺人的笑话。繁华深处,只是安全感的缺失。                                                   

     3.一天写着作业就不争气的哭起来,只剩下了我一个,和满房间关于爸妈的回忆。周围的环境没怎么变化,每件物品只是多了怀旧的气息,可是人却来来往往。我们的人生就是以自己为中心的一个圆,我们好像一直固守在原地,可是不时有人跳进圆内,不时有人跳出圆外,没有一个人肯乖乖呆在我们的小小空间,人来人往。我给小姨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我家,电话那边刚传出一声“喂”,我的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地说完了话,飞快的挂电话,然后如释重负地大哭。小姨是唯一离妈妈很近的人。从小我就明白她很抠,仿佛她家的钱不是赚来的,而是省下来的,我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把日常开支压缩到那个地步的。在我心里,她只是妈妈一时的劣质的替代品,她是一个过于俗气的人。  放下电话不久,她来了。一进门我就抱着她大哭,这是我第一次在大人怀里哭,她说你别哭了我都想哭了。最后演变成两个感情激烈的人抱在一起大哭。泪珠装饰她精明的眼睛,哭红的鼻子,温暖的像妈妈的怀抱,还有,和妈妈一样的脾性——强硬的外表下一颗柔和的心。突然明白了她,十几年来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似乎在大人与少年之间有一个明确的界限,用黑白的渐变的年华砌成,这边,青春潋滟,那边,岁月琐碎。很难想像一个在拥挤的菜市场为三毛五毛斤斤计较的大妈曾经是坐在树杈间双腿自由荡漾的明媚小姑娘,差距是大了点。她讲她妈妈的死,那个我妈不愿触及的话题。那时她比现在的我还要小一点,妈妈死后她混混沌沌的过了一阵子,像一个孤身穿越沙漠的旅人,饥渴的欲望被撕碎,最后大脑被掏空,连畅饮的欲望也没有了。当一个人没有欲望时,和死没太大的区别,那是很可怕的。我的妈妈还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最该庆幸的,她只是和我隔了一片海,等着与我重逢,她在地球的另一边为我冲锋陷阵,我应该在这里任由懦弱的悲伤侵蚀我的梦吗?我摇摇头。小姨的公司正在排练舞蹈,她说我们跳舞吧。她拿起我的围巾,开始旋转。小姨是有点胖的中年妇女,由于没有舞蹈功底,舞步很不协调,她很认真的回想下一个动作,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自己很开心,好像小时候那个做着公主梦的小姑娘被挖掘出来。我也跟着跳起来,不在乎姿势的可笑,故意跳得难看,把刻意伪装的形象撕碎,释放出身体里压抑已久的呐喊。那时,我真的很开心。我们旁若无人的在舞台中央旋转,旋转的是两个柔软纤细的少女。每个女性自深深处一定荡漾着少女的柔情,这种柔情与生俱来,不随年龄改变。岁月改变的,只是外表而已。                                

   4.由于爸妈不在家,我吃饭要到“楼上”去。“楼上”是大伯家,并不是我家楼上,是在另一栋楼的六楼,我家在一楼。“楼上”,“楼下”的名称是依据海拔高度定的。每天跑上跑下的吃饭令我着实恼火,而且饭的口味与以往大相径庭,我心里像滚火球一样滚起一团怒火,越来越大,窝在喉咙口,使我说出的话都带着强烈的怒气。对于大伯问我的话,需要细细答复的就粗略回答,可以粗略回答的哼哈几声就过了,心想反正爸妈也等于不管我了,什么礼貌家教我就不要了。大伯在我眼里就是刻意赶走爸妈意欲取而代之的坏人,我就要用我对他的不屑让他望而却步。黑紫色的怨恨从我的胸腔喷涌出来,我也没来得及控制,它就把我染成了污秽阴暗的怪物,我身上日渐增加的暗毒把朋友推到了很久的远方,我明白我的仇怨使我失去了友情,我必须停止。在姑姑家的餐桌上,大伯提到将来我如果要出国就包了机票。我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为什么啊?大伯满面堆笑的说:讨好你啊,将来我老了你能看看我…我在心里用最大声冷笑了一下,碍于姑姑的情面,我说:不用讨好将来我也得看你啊。心里在说:讨好我我也恨不得永远也不见你,你们家的那些人让我恶心…我那句客套话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令他笑不拢嘴,他沟壑纵横的棕黄色皮肤上泛起了褐红色,猛抽了几口烟,烟一离嘴,笑容就泛滥似的绽开,脸上的沟壑像螃蟹的脚,那只螃蟹随着他的狂喜慢慢舞蹈。这笑令我一阵颤栗。谁不为难呢?大伯老了啊,我应该把自己的不开心归罪于他吗?人家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凭什么像个功臣一样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呢?我已经大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回来的路上我难能认真的回答大伯的问题,说到不久就要升高中,要住校,一周才回来两天。大伯咧开嘴喝着风说:妞,到时候礼拜六礼拜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啥只管给我说…我重重的“恩”了一声。黑暗的气息慢慢退去,怨恨的毒瘤被大伯神奇的一笑医好了,我开始吸纳阳光。有一个透明的天使住在我的内心深处,它总能打败魔鬼。

   深处的东西,总是更为珍贵的。我们要做的就是用这颗心,贴近那深处的珍贵,并对浅层的无奈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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